总被忽略的记忆,烟火的气息
“先准备点废纸当成火引子，放在旁边备着，然后像这样，用火钳夹住煤球，让它先烧起来以后再放进去。”
老家的院墙旁边，奶奶曾经这么蹒跚着步子，慢慢的指导着童年的我生煤炉火。
我小时候，生活在农村老家。
在那个记忆中两层小楼后的大院子一角，总是堆放着层层叠叠的、一截一截劈好的干柴，以备每天生煤炉子时燃火所需。
如今回乡省亲，那熟悉的矮墙房瓦、堆砌的木块干草又让我回想起童年的那些画面和言语，再度将我拉回了二十多年前。
“搁柴禾不能像你这样，扎的严严实实，这样柴是烧不起来的。看着，你要像这样一层层的架起来，别压实了，让中间要留点空。”
还记得那是奶奶曾经在烧饭时，一边将粗柴禾小心翼翼的从各个不同的方向塞进冒着浓浓黑烟的土灶，一边跟我比划着柴禾燃烧时搭建的框架。当她看准时机每添一根柴时，灶台下的炉火就能够再旺一些。
再度回到一别二十多年的乡里，又看到曾经无数次在旁边玩耍嬉戏的土灶，我不经感慨万分。闭上眼，轻嗅鼻子，我似乎还能够闻到大锅米饭喷香里，那夹杂着的黑烟呛鼻。
在人心中总是，炊烟标志着温暖安宁。在炊烟升起的地方，也总能给人带来平静与祥和，让人联想到温暖与笑容。
在我大概四五岁的时候，那记忆中的干柴似乎就一年比一年少了，而更多的，是爸爸带着黑油斑斓的粗布大手套搬动那蓝色煤气坛的身影。
爸爸常常歪斜着身子，将钢瓶抗在肩头，用一只手抓住钢瓶头上的把手，从大门外穿过堂屋走进后院。到了院子里，爸爸就把钢瓶从肩头卸下，然后将它倾斜着、旋转着推滚到燃气灶的旁边，接上气嘴。
小时候总是对新的燃气灶有一些恐惧的感觉。每次妈妈打开阀门，然后用打火机凑到灶台的气嘴附近时，几秒的等待后总是会突然在“砰”的一声里，燃起一朵蓝色的火花。这蓝色耀眼的火花跟焦黑柴火头里那淡黄摇摆的火光比起来，自然是威武神气得多。随着阀门的加大，蓝色的火苗更是窜动的活力四射，还时常发出“嘶~嘶~”的耀武扬威。
这时候的奶奶，头发里已经出现了几缕银白了。那矮矮的煤炉子也日渐沉重，佝偻着身子，每天从将它厨房的角落拎到院子里时，奶奶也会因为憋着劲而微微涨红了脸。有时候我因为不太明白奶奶为什么不用爸爸的燃气灶，而向她发声询问时，奶奶总是一边笑着摸摸我的头，一边拍拍我的后脑勺，淡淡地说：“柴禾煮的饭，香！”
我却没怎么觉得这稀饭香，反而会因为刺鼻的黑烟而被呛得远远地跑开。而奶奶却依然一边捂着鼻子咳嗽，一边探着身子，握着那长长的木勺柄，不住地在稀饭里搅动着。
燃气灶烧菜要比煤炉子快的多了。爸爸强壮的手臂单手掂着锅，肉菜在锅内翻腾时，溅起的油花在空中被腾起的火舌点燃，吓得我也同样不敢靠近。呼哧呼哧的火舌在灶头上蹿起来，有着独特的力度和美感。我有时候问爸爸为什么现在烧菜要开这么大的火，爸爸总是一边得意的将铁勺铁锅敲得叮当响，一边说：“大火炒的菜，美！”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每当到了饭点的时候，我都会闻到这股夹杂着阵阵菜香、烟呛混杂的气味。
再后来，随着奶奶银白的头发里再难找到几缕黑丝，那墙角的柴禾堆和煤炉就似乎慢慢地从记忆里面消失了。与它们一起消失的，还有那座大院子，那栋两层小楼，还有那农村特有的种种烟火气息。
我们的新家在一栋3幢连接着的、水泥方盒子似的五层小楼第三单元的二楼。家里装上了有两个小排气扇的“无烟灶台”。我再没见过爸爸扛煤气坛回家，而是有一根黄色的软管从钢管中接出来，直连到电子打火的新式灶台上。
妈妈只需要将旋钮轻轻地一按一扭，只听得“哒哒哒”的几声，火苗就会砰地涌出来，包围整个黑漆漆的铁锅锅底。这时，我就算站在离妈妈很近的旁边看她做菜，也不会有什么害怕了。
可是有时候，我却看见妈妈故意将旋钮扭一大圈，那原本盛开的大火花登时委顿得只剩下一株小火苗。当我问轻轻盖上小锡锅盖子的妈妈为什么不将火燃大一点的时候，妈妈总是微笑着刮一下我的鼻子，温柔的说：“文火熬的粥，透！”
再后来，我也离开了家，在外地独自打拼。这时我为了做饭、吃火锅方便，买的是一个电磁炉。
只需要插上插头，轻轻点上几个按键，小不锈钢锅里的水或者油，过不久就会悄无声息地沸腾起来了。
而曾经的柴禾堆、煤气坛、天然气管道，我也似乎多年没有使用过了。一个人的生活里，我甚至常常一周都不煮一次饭，而是选择到早点摊子、快餐馆子、外卖盒子里解决一天的饮食。
每当我晚上独自入睡的时候，总是感觉越来越冷清的家里，似乎总是少了点什么。
再度回到一别二十多年的乡里，又看到曾经无数次在旁边玩耍嬉戏的土灶，我不经感慨万分。闭上眼，轻嗅鼻子，我似乎找到那丢失的东西了，原来那是大锅米饭喷香里，那夹杂着的黑烟呛鼻、那是淡黄火光里耀武扬威的蓝色火苗、那是白色旋钮中“哒哒哒”的电子打火声，那是柴禾煮粥的香气、那是大火烧菜的美味、那是文火熬粥的醇厚。
那是我的童年，我的青春，我的过往。
那是被我忽略多年的记忆。
那是烟火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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